2021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戴维·朱利叶斯和阿德姆·帕塔普蒂安,以表彰他们在发现温度与触碰“感受器”方面所作出的贡献。从人类基因组测序到载人空间飞行,从全球绿色低碳转型到防控新冠肺炎疫情,当代知识生产和学科发展已经步入多学科交叉融合的时代,单一学科的研究范式与思维模式已经难以实现科技创新和解决复杂的重大问题。人类社会面临的科技、生态、人口、贫困、经济增长和社会公正等重大问题,都需要多学科交叉合作。交叉学科研究顺应人类知识创新,满足社会实践需求,引领社会科学前沿发展,在当代科学研究和社会生活中大放异彩。
顺应人类知识创新
随着知识创新和发展,学科的内涵和种类也在不断丰富和多样。西北大学科学史高等研究院院长曲安京表示,知识体系是一个文明全部知识的总和,随着文明的演进和变迁,知识体系自身也会发生变化。技术的发展和人的认知能力的提升,会引发某一领域的知识体系不断横向扩展和纵向深入,原有的知识会被替代,体系的边界也会向外扩展。科学史表明,科学经历了综合、分化、再综合的过程。知识本身是在交叉融合中创新发展的,离开了其他学科的滋养和渗透,单一学科知识很难发展进步。
“跨学科”研究活动导致的知识体系构成了交叉科学。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享誉世界,他曾经说过,“什么叫交叉学科?我认为,所谓交叉学科是指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相互交叉地带生长出的一系列新生学科”。这个定义明确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间的学科交叉认定为交叉学科。另有一部分学者提出,交叉学科是自然科学、哲学社会科学等大门类科学之间发生的外部交叉以及本门类科学内部多学科之间发生的内部交叉所形成的系统性的知识体系,因而有利于有效地解决人类社会面临的重大复杂科学问题和社会问题,尤其是全球性问题。
跨学科研究是指主体跨越两个或者多个学科的研究,“跨学科”是一种行为。不同学科中的研究者从自身学科对于同一个问题的看法,称为“多学科研究”;同一个研究者了解或者精通几个学科后对同一个问题从不同角度看待,称为“跨学科研究”。交叉学科形成的前提是跨学科研究,但是并非所有的跨学科研究都能形成新的交叉学科。不同学科所处的层次是不同的。尽管并非绝对,但一般情况下交叉学科是同一层次上的两个或者多个学科的交叉融合,是“横向交叉”。不同层次的学科之间的“纵向交叉”一般并不形成交叉学科。多学科研究与跨学科研究不同,跨学科与交叉学科不同,某一交叉学科与交叉学科研究也不相同。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柯华庆认为,我们应该将多学科的研究成果通过交流方式变成某个学者的跨学科研究,如果能够在跨学科研究中形成新的交叉学科则是一件幸事。如果我们对同一个问题的多学科研究不进行交流,或者研究者之间相互漠视,就会出现“盲人摸象”中盲人争论不休的后果。多学科研究、跨学科研究、交叉学科,甚至于创新本身都不是目的,能够更加有效解决人的现实问题或者理论问题才是根本目的。
20世纪下半叶以来,知识生产在高度分化的基础上呈现出高度综合化的趋势,学科的交叉、融合与相互渗透广泛发生在各个学科领域。比如物理化学、量子化学、神经系统科学等都是学科交叉的结果。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科学院院士陆建华认为,当前,学科分化的趋势仍在加剧,但各学科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交叉成为学科知识新的增长点和科学前沿。交叉学科绝不是原有学科的简单叠加,而是在深度交叉、融会贯通之后所产生的、具有与之前学科完全不同特点的新学科。学科交叉点往往是新的科学生长点、新的科学前沿,这里最有可能产生重大的科学突破,使科学发生革命性的变化。
问题是科学发现的逻辑起点,一切科学研究、科学知识的增长都是始于问题和终于解题的过程。旧的问题解决了,又引入了新的、更深刻的问题……科学家钱三强曾经说,科学的突破点往往发生在社会需要和科学内在逻辑的交叉点上。随着学科的不断发展,在学科的边缘甚至内部存在着单一学科不能解决的复杂问题,对这些问题的认识和研究需要借助别的学科,这种动力使学科发生交叉与融合,打破了原有的方法和规范的界限,产生交叉学科。
满足社会实践需求
交叉学科既是知识本身发展的体现,也是人类社会实践的需求。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李立国表示,学科交叉是当前科学技术发展的重大特征,是新学科产生的重要源泉。当前高校知识的分类以学科为基准,虽然这是学科建设的要求,也是高校人才培养的依据,但现实问题的研究和创新型人才培养,却需要多学科共同参与。2021年初,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印发通知,将“交叉学科”设置为我国第14个学科门类。原有的13个学科门类都是按照知识体系和研究领域来划分的,而交叉学科突破了传统上纵向的知识分类,依据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需求而设置,遵循的是社会需求逻辑而非单一的知识逻辑。
学术研究以问题为导向,要么是理论问题,要么是现实问题。开展跨学科研究是因为一个问题涉及多个方面,需要从多个视角来研究才能看到问题的实质。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院长陈鹏表示,交叉学科绝不是原有学科的简单叠加,而是在深度交叉、融会贯通之后所产生的、具有与之前学科完全不同特点的新学科。如维护国家安全,迫切需要大批具有全球视野、全局观念、战略思维、政治意识、能力担当的国家安全人才,这是设置“国家安全学”学科的社会基础。
交叉学科的性质不同于传统学科,也不同于跨学科。跨学科是两到三个学科之间的合作,一般是以一个学科为主,吸收另外学科的研究方法或者知识,而交叉学科是面向重大社会问题的多学科之间的深度融合,彼此没有主次之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院长司晓宏表示,交叉学科不是多门学科知识的简单拼凑与堆积,而是基于社会重大问题,多门学科依照内在逻辑关系而联结渗透形成的新学科。
中国社会科学院当代中国研究所研究员钟瑛认为,当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时期,社会科学、生命科学、物理化学、机电工程等各个领域的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问题间的内部联系更为广泛,各个学科的不同视角给出的结论难以成为解决问题的依据,这样的情形下,交叉学科应运而生。在现有学科技术方法情况下,为了解决问题要用学科交叉的方式,在研究对象、研究群体和知识沉淀形成稳态后就会被称为新的学科。周而复始,直到下一次大的复杂问题再次出现……只要社会发展不停止,就会不断产生交叉学科。
社会需求逻辑是交叉学科设置的依据,而具备基本的知识体系和理论基础是交叉学科设置的标准。传统学科的划分规则主要是知识与学术逻辑,同时兼顾社会需求导向,但交叉学科设置遵循社会需求逻辑,同时兼顾学术与知识逻辑。北京大学前沿交叉学科研究院院长、中国科学院院士韩启德强调,交叉学科也需要形成基本的知识体系和学科理论基础。多重的学科交叉源于关键科学问题的整合,交叉科学的关键在于寻找其核心新模式。在科研语境中,交叉学科研究仍是以科学问题解决得好不好作为评判标准。
引领社会科学前沿发展
从仰韶遗址的科学发掘起步,中国现代考古学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果,明晰了中华文明起源和发展的历史脉络,揭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与发展过程,展示了中华文明对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考古学所取得的成就得益于多学科与交叉学科研究的发展。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王巍介绍,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汇集考古学、科学测年、冶金、化学同位素分析、古病理学、分子生物学、天文学、地质学、环境科学、地理学、农学、古植物学、古动物学、遥感技术、计算机科学等学科,以考古学为基础,多学科联合攻关,充分显示出多学科融合开展重大课题研究对学术观点与研究体系的创新。考古学中的一些研究方向和研究方法,已经不是单纯的文物和文化的研究,而是人文科学、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等综合的交叉学科研究。
当前,各类交叉学科的应用和兴起为科学发展带来了一股新风,许多科学前沿问题和多年悬而未决的问题在交叉学科的联合攻关中都取得了可喜的进展。尽管如此,“技术至上”的偏见相当普遍地存在于一部分人当中,他们对于现代社会科学前沿的发展了解不够,影响了社会科学乃至科学整体的发展。曲安京表示,任何知识的生产,都源于知识生产者、知识生产对象、知识生产工具三者的结合与互动。由于知识生产者从属于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知识生产的产品自然就会形成各自的特点,中华文明整体观的知识体系特征明显。我们的知识体系融入世界知识体系,成为了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立足整体观,学科交叉是科学发展的必然趋势,任何学科发展到一定程度后都会出现难以逾越的知识屏障。交叉学科实现了科学的整体化。
在科学发展的早期,是没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分的。正是由于人类社会的发展,自然科学才从社会科学中分离出来,发展到一定水平,才同社会科学并驾齐驱。北京大学全球健康发展研究院、人口研究所教授郑晓瑛认为,自然科学认识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手段离不开社会科学的支持,而社会科学的每个领域都以自然科学作为物质基础。学科交叉为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开辟了新的可能空间。
学科交叉是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发展的重要动力。司晓宏表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涵盖历史、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军事、党建等各领域,囊括传统学科、新兴学科、前沿学科、交叉学科、冷门学科等诸多学科,我们要不断推进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和创新。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伟大实践,给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了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从我国改革发展的实践中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构建新理论,概括出有规律性的新经验,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仅仅靠单一的哲学社会科学学科是不可能完成的。我们要从不同的学科发掘出能“为我所用”的理论和方法,更好地推动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发展和技术进步,努力构建一个全方位、全领域、全要素的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朝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方向不断迈进,造福全人类。
记者 陆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