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大学教授谈教育的目的:教育不是什么?
新时代中外合作办学网 时间:6/18/2023 8:29:03 AM 来源:三联学术通讯 0 次浏览
芝大教授谈教育的目的:教育不是什么?
来源:三联学术通讯 2023-06-07
作者:安德鲁 · 阿伯特
在高等教育高度普及、“机器换人”成为现在进行时的今天,大学的意义已全然不同于二三十年前。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安德鲁·阿伯特从教师的视角再度审视了教育的宗旨:大学教育究竟是什么?大学教育又不是什么?
安德鲁 · 阿伯特Andrew Abbott出生于1948 年。先后在哈佛大学和芝加哥大学获得学士与博士学位。1991 年起在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执教,曾任芝加哥大学本科生院社会科学部部长、社会学系主任,《美国社会学杂志》主编。2001 年荣任芝加哥大学古斯塔夫和斯威夫特杰出贡献教授,2011 年当选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在职业社会学、社会学理论与方法、知识社会学、社会史研究以及对芝加哥学派的历史与社会学研究等领域做出了卓越贡献。
教育不是什么?
* 本文节选自《教育的宗旨:师者的视角》,收于《大学教育与知识的未来》,三联书店2023年
丨安德鲁·阿伯特
首先,教师认为大学教学就好像赠予一件东西。我们所赠予的东西有一个特殊的性质:它是用之不竭的,甚至有时在传递给另一个人的过程中能自我增长(自生长)。诚然,大学老师有时会感觉自己像一长列队伍中的一员,试图用手把手的方式把水从沙漠的一端传递到另一端。他们小心地拿稳盛水的杯子,以免把这珍贵之物洒到地上,尤其是当学生们似乎缺乏能力或兴趣去学习一个老师拼命想教的东西时。然而,虽然我们常常感到教育的不确定性,但是我们经久不衰的感觉则是一座不断溢出的水库,或是一条河流,年复一年,把滩地灌溉成肥沃的土壤。年复一年,学生们逐渐成熟起来。年复一年,当春天到来时,他们变得更加聪明伶俐,心智更为成熟,即便他们曾在一月和二月蹚过了一段充满无尽误解和错误的泥沼。这条河流并不单单把货物从学术生活的高原带到下游。老师们也不仅仅是从危险的腹地航行归来,像贩卖微积分小玩具的商人。相反,这条河本身为年轻的心灵带来了养分,孕育着他们思想的果实。老师们不过是年长的农夫,他们知道如何利用这条河里取之不尽的养分,如何透过河岸贩卖的商品看到这条河本身的富饶。每个老师都知道教育绝不仅仅关注那些小装饰品——材料。它绝不仅仅教给学生“咳嗽”一词的正确拼读, 或一条法律如何在美国通过,或者如何推导斯托克斯定理。它所关注的总是掌握学习这类知识的方法,有助于培养这种学习能力的思想结构,以及一种内在的批判性和创造性的立场,一种被称为“渴望学习”的态度。从学龄前教育到大学,相比教材本身的内容,出色的老师们往往更关心更内在的目标(meta-message),即学会如何学习和如何热爱学习。然而,大学教育相比任何其他阶段的教育而言可能是最强调这种内在态度的。因为到了大学,学生们能够意识到可以学到的知识的惊人广度, 但他们还没开始走向通往职业知识的那条日渐狭窄的道路。这种对学习的内在态度主要涉及思维的习惯,并非感官或行为的习惯。对于教师来说,大学教育是一种赠予。而所赠予的东西并不是一部分特定的教材,而是内心的态度。这种态度是关于认知,关于学习,而不是关于情感或行为的。
《大学教育与知识的未来》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年1月
其次,这种认知的立场和这种学习的态度具有一种普适的特质。“大学”(university)和“普适”(universal)之间的密切联系绝不仅仅是相同的词源这么简单。当然,大学永远不可能完全地肃清地方和局部的利益,正如一个人不可能从其思想中完全剔除他特有的个性,直到死去的一刻。然而,大学正是一个伟大的尝试,试图建立差异然后克服它们,以无数种方式想象自然、人类和梦想的世界,然后根据他人的思想重新构造这些想象。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这种创造性的梦想是高级研究和反思的目标。然而,它不仅属于教师。大学引导学生进入这一梦想和想象的事业。在大学里,我们赋予他们创造和批评自己的梦想、了解世界,以及在需要时重塑知识的能力,如果需要的话,这种能力无需报纸、电视、书籍或互联网的帮助。正是出于这一原因,而非任何其他原因,教学和研究是相辅相成的。本科生没有理由成为被提前职业化的研究生。但他们完全有理由学习驱动所有伟大研究的批判性创造力。这种批判性的创造力同时也是在浩瀚的网络中学习他人的思想,以及用前所未有的方式想象和理解一件事物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万能而通用的,因为任何由人类产生的思想对它而言都不陌生, 因为想象新事物的能力是属于每个人的天赋。我并不在乎“确保维护每个人的利益”的琐碎普遍主义。相反,我关心的是一种真正的普遍主义:进入广阔的知识网络以了解他人的思想, 并同时进一步认识自己的思想。
尽管这种批判性创造力看似模糊不清,但其背后的理念适用于科学以及其他领域。科学家只是希望学生先打下更坚实的基础,然后再允许他们转向批判性的创造。人文主义者和一部分社会科学家允许接受相对较少预科训练的学生着手处理这些领域中的主要问题。然而,这两类学者殊途同归——他们都期望学生获得一种善于分析并同时富有想象力的求知态度,一种标志着独立、有思想的心灵的态度。我们都用自己的语言描述这种态度,而正因为使用各自的语言,使我们之间产生了很多争论。但是,人文科学“真正关注的是创造力”,而科学“真正关注的是正确答案”,这样的概念是完全错误的。最终,我们都在努力地传授同一种一般的思辨态度。无论这种态度被称为批判性思维,还是分析性推理,或独立知性,或是学会如何学习,或者其他什么,它在每个课程中都或多或少是相同的。任何课程都无法单独实现这一教育的中心目标。大学阶段, 教育完全是一个团队的事业。一位教师可以单独教授对称群, 或分层理论文献,或哈贝马斯的社会理论。但没有任何一位老师能够独自塑造一个具有批判性思维的头脑,一个终身学习者, 一个善于分析和独立思考的人。只有经历一门又一门课程的挑战,面对不同的老师以及他们不同的学术风格和追求,年轻人才能获得独立思考的能力。人的思维需要经历各种挑战。批判性创造力的培养无法依赖一套教学大纲,也无法依赖固定的模式,更没有神奇的药水。我们传授的最重要的东西实际上是一种集体性的课程,而其进展不能以每节课为单位来衡量。一个学生的能力正是通过面对不同的解释和思维习惯才变得更强。我们不知道一位教师传授教材的能力与他或她对于培养批判性和独立思维的总体计划的贡献是否有关。事实上,我们几乎无从得知个别课程是否适合这个总体计划。每个学生在大学中都遵循自己的学业轨迹,一门课可能在某一阶段十分有用,而在另一阶段一无是处。它也可能以不同的方式满足两个学生不同的需求。老师也是如此。世上存在不只一种理想的或完美的老师。大多数教育理念的一大荒谬之处,就是相信所有的教学方法都应该是一致的。这显然是错误的。只在苛责和挑战下培养出的思想是过分填充、挑剔和骄傲的,而只在温和与谆谆教诲下培养出的思想是软弱、草率和自满的。杰出的思想必须曾面对过这一切。教育的意义即是面对陌生、困难甚至有威胁的思维方式。
总之,教育的中心目标是创造一个无畏的心灵,它既有批判的能力又有创造的能力,一个准备好终身学习的心灵。但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即教育的内容。是否有某些思想分支, 它们如此的重要,以至于没有一个真正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能避免学习它们?
答案是肯定的,它们最为简单不过。在每种情况下,相对于精通一部分内容,问题的关键更是得以获取某种类型的思想, 并将其作为自己思想的重要基础而承诺终身不放弃这种思想, 即使人们会忘记它的细节,甚至以后会忘记它的通则。例如,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可能不懂微积分、抽象代数或数论,但是他不畏惧用数学的方式思考,也不会对那些有数学天赋的人不怀敬意。任何屈服于这种畏惧的人都同时放弃了教育的基本目标之一。我们生活在一个以数学为基础而建立的社会,从计算机芯片到经济预测再到民意调查。害怕用数学的方式思考就等同于畏惧生活中的整个领域,不管人们如何巧妙地用认识论的遮羞布来掩饰这种畏惧。同样,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必须具备理解极为复杂的文献的能力。这些文献不单单可以是文字形式的,也可以是图像或声音。但更为重要的文献是以语言文字形式出现的。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不但应该能阅读并深刻理解现代小说中电影对白似的对话,而且应该能掌握错综复杂并极为正规的写作,无论它们来自现在还是过去。一个在英语体系下受过教育的人不仅应该能够阅读并分析任何追溯至莎士比亚的英文文献,而且应该能够充分理解所读的内容,对其中的典故和符号了如指掌,并能够剖析文中不同层次的含义。就目前以及可预见的将来而言,这是一种建立在书面文本之上的文化:法律文件、新闻杂志、组织团体的备忘录、小说。直到复杂的线性思维能够清晰地以图像的形式被呈现 (迄今为止仍未出现相应迹象),精英文化将继续被语言文字形式的文献所主导。理解这些文献的能力是每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不可或缺的。毋庸置疑的是,这种理解能力必须伴随着逆向的创造文献的能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能够作文,并能够写出漂亮的文章。
这两种广泛的认知类型——数字的和文本形式的——通常与两个广泛的主题有关:自然世界和社会世界。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应该能认识到何谓“理解”这两种世界。1
一方面,他或她应该理解观察和实验的逻辑,一个受过教育的人能认识并尊重科学事业的本质。与学习文献一样,这种认识只能通过行动来实现;实验室里的工作是无法替代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以数学为基础而建立的社会
另一方面,教育包含了对人类世界的了解,这项任务则更加复杂。因为与自然世界相比,人类的世界同时是注定和自由的,一个因果性和充满意义的世界,一个同时受数学和文本分析影响的世界。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必须认识到这种模棱两可,并且能够以两种方式推理社会科学的核心问题:人类如何相互沟通和彼此影响?社会结构的本质是什么?人与意义如何碰撞?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准则一样:只要学习的重点不在于其科目的工具,而在于一个中心问题,即人类在群体中的生活,那么遵循哪种学术方法并不重要。在一个由众多国家和文化组成的世界里,两个最终要求尤为重要。首先,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应该能够熟练掌握一门外语, 以便能够了解在不同语言以及其相对应的文化系统间相互转换的困难。发展心理学已经表明,这一能力的达成与否在13岁就决定了。但是年纪较大的人的确能成功地学习并掌握语言, 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更没有借口不掌握一门外语。其次,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应该从根本上深入了解至少一种先进的文化体系——沿用其旧名称,一种“文明”。无论这种文化体系是他或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无关紧要。学生所必需的是关于价值观的知识,是认识到每个文明如何努力实现一种属于自己独特形式的人类目标,以及这种努力如何构建着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这种知识包含着一种对待文化的百科全书式的态度。了解一种文化要做到同时了解其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艺术和垃圾,宏大的加冕礼以及婴儿护理的平凡琐事。通过这种知识,受过教育的人能够知晓一股广泛的文化洪流如何试图成就人性,所谓的价值观是如何被建立和实现的,每个人如何在巨大同时又微不足道的人生历程中成功和失败。
了解这一切的人可以自诩受过教育。然而,了解这一切不过是第一次见证教育的征程是多么的无止境,仿佛一个人通过掌握这些知识领域,从冰川的深处攀登至高台之上,并突然间第一次眺望到远方真正的高峰,以及更远处那些一路延伸到天地之交、此起彼伏的一座又一座山脉。接受教育的过程就是首次认识到自己永久的不完整性,并下决心不断努力去克服它。没有正典,没有一份可穷尽的书单能标志着受教育本身。精通这些所谓清单的人是愚蠢的。相反,刚刚给出的宽泛的课程要求只是一个框架,而人们可以在这个框架中认识到什么是真正了解自己的世界。我曾把教育比作一条河流,为年轻人带去营养。我曾称它为一种学习的态度,一种思维习惯,并强调它的普遍性。我曾将它定义为一种共同的努力:它并不以点滴学习的形式出现, 而是从大学中广泛的学术经验中涌现出来。我刚刚概述了其内容的整体特征。现在我想讨论的是,教育究竟不是什么。教育不是生意。有许多人认为学生或他们的父母是需要被满足的顾客,就像那些买鞋、理发或去夏威夷旅行的客人一样。但是教育不是这种交易,抱着这种心态的人也不可能成为优秀的教师。有些技巧可以用这种方式传授,例如基本的外语口语训练,SAT,或其他单选考试的培训。然而,尽管人们必须付钱雇我们教课,我们试图传授给学生的核心内容依然不能用金钱或任何其他尺度来衡量,起码作为一名有30 年设计社会调查问卷经验的资深专家,我想象不出这样一种“尺度”。没有任何一种公制或者衡量产出的方式可以评估学生“所受的教育”,因为教育不是可以选购的商品,而是需要亲身经历的自我改变的过程。协调教育和金钱之间的交易是管理者不情愿从事的工作。管理者无时无刻不在为预算发愁。他以拒绝别人和树立敌人为生。他知道用金钱或其他手段直接衡量教育就等于摧毁它,除非他是个傻瓜。你可以根据有多少学生坐在教室听讲来评价大学里的一个系,而且可以依据这一评价确定给它的预算甚至为其加薪。但是这些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学生们在学习还是在敷衍,是院系的努力还是意外所得,讲座精彩绝伦还是仅仅被安排在了一个受欢迎的时段——这一切管理者们都不得而知, 而且,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几乎无法得知。如果你抱着数量等于质量的理念管理一所大学,那你将自食其果。
世界上第一所大学博洛尼亚大学的学生们在上课
大学教育从真正意义上讲也不是一项职业。它带着许多职业的标签:职业生涯早期的大量培训、服务费、内部职业操守等等。教师有独立的组织规则,而这曾经是其他职业的一大特点。但与大多数职业不同的是,教师并不会针对具体的问题提供具体的解决方案。通常,他们单独为一群学生授课。相反, 他们的学生“客户们”把自己看作在惠顾一群教师。因此,与职业工作不同的是,教育具有网状的特性。典型的大学教育就是把原本殊途的老师和学生编织成类似一套打满补丁的被褥的经历。更重要的是,“客户们”从这个网络中获得的东西在短期内是完全不可估量的:一种思维习惯,思考的态度,以及理解自己的方式。这类东西往往要到多年后才会完全成形,直到未来的经历最终体现了往日教育中的方方面面在我们生活中的意义。因此,教育工作不构成一项职业,正如教育本身不能被看作生意。而迄今为止,教育也不能被看作一个政治体系——民主、独裁或是其他。因为教师和学生都具有双重角色。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不平等的。教师拥有学生所缺乏的知识和经验。教师已经考虑过学生们学习教材的各种方法,并且了解(通常过于清楚地了解)其他人学习相同和相关教材的情况。相比之下,学生拥有一种老师已经失去的新鲜而开阔的思想,学生有理想、活力和兴奋感。因此,老师和学生都可以期待向彼此学到不同的东西。然而在另一种意义上,二者是平等的,因为教育是永无止境的,伟大的教材确实有无尽的多样性。我每一次讲授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都会发现新的思想和问题,即使学生们那些年复一年重复的误解让我发疯。事实上,即便最普通的教材也可能突然变得令人兴奋。我研究生统计课的教授每天走进教室后都只会问我们(在统计教科书中!)对上次的阅读作业有何问题。有个同学曾问起相关系数的概念——一个相当基本的统计指标。老师就让我们念出公式(他已经不屑于关注这类细枝末节),然后把它写在黑板上,乘以各种各样的东西,以各种方式重新表达,并将其带入新的等式。这堂课结束时,他推导出了一个全新的结果,把它从黑板上抄了下来并随后将其发表了。那些想把统计学作为细则手册来学习的学生从这堂课中得到了他们所应得的——几乎一无所获。对于那些意识到统计学不是死气沉沉的机械装置,而是一种鲜活的思维方式的学生来说,这节课则是关于数学思维习惯的深刻的一课,是真正的统计学“教育”。
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1987年版
因此,课堂既由一群平等的人组成,同时也是有一个领导者的小组。当然,课堂也可以从政治的角度来解读,这个分析众所周知,在此不再赘述。但是,如果我们坚信它从本质上是有政治特征的,我们就会尽力阻止它向其他方向发展的任何尝试。那么教育,至少我所理解的教育,就不复存在了。因此,教育不是生意,也不是职业,更不是政治体系,甚至使用这三种量规的任意一个进行分析都能产生有趣的见解。但它们并没有抓住教育事业的主体甚至其本质。然而,正如教育不能被看作一些东西,教育同样——至少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不能教授一些东西。有很多东西是每个人都必须知道的,这些东西不能在课堂中教授,还有不少这样的东西是根本不能被教授的。其中有些是坏事,是那些我们希望年轻人永远不用学到的东西。正如卢梭在《爱弥儿》的结尾痛苦地认识到,人们只有通过亲身经历才能理解这些东西。卢梭举的例子是欺骗,而我们当然和他一样,希望学生们别在课堂上学到它。
但也有一些好的东西是不能在教室里教授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对他人和其他文化真正的尊重。理解多样性不仅仅是道义上的需求,更是认知的需要。教育中没有任何话题比这一点更为重要,即个人的观点是被所谓“纯粹知识”以外的其他东西所深刻影响的,特别是被人们社会地位的方方面面所塑造的。很少有哪种认知过程比这更令人震惊,即当人们认识到这种塑形比所能想象到的还要深:社会对于人们理念的塑形无法被消除,只能被改善。任何一位试图在课堂上传授这一更深层次的认识的老师都会意识到这几乎不可能做到。一个人必须亲身经历文化误解才能深刻地了解它,才能像卢梭那样悲伤而清晰地明白。老师可以给学生描述其他地方和时代,可以让学生们讨论他们之间的差异,但真正的差异隐藏在这些讨论中。多年来,学生们一直掩盖着这些差异,并且已经学会如何把自己伪装成自由派、激进派、偏执派或其他他们决定佩戴的意识形态“面具”。的确, 我们这一代人竭尽全力地教导学生们认识这种差异,而这种努力最重要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以一种的确非常有效的方式教会他们在社会中的伪装之道。这可能有助于社会交往。但对他们的思想却有着致命性的影响。
让·雅克·卢梭(1712-1778),法国十八世纪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文学家,启蒙运动代表人物之一
可悲的是,真正的差异是泪水和战火铸成的。当你失去一个心爱的人,因为某些词对她有不同的含义时,你才能理解它。当你试图帮助一些人,而他们却讥笑你带有优越感的屈尊和卑鄙时,你才能理解它。当你听到别人用他们的话语复述你的经历,而发觉在这复述的版本中你的经历已所剩无几,你才能理解它。当你了解到出色的翻译终究是不存在的,而出色的翻译是人类为数不多值得尝试的事情时,你才能理解它。国家、文化群体、阶级甚至自我与他人之间的真正差异是如此令人心碎的深刻。仅仅通过大学的一门课,或与一位不同肤色或国家的人自我感觉良好地交谈,你无法理解这种差异。因此,在更加私密的情感世界中,大学道德教育的难度更加明显。令人惊讶的是,我们的课程传统在教授情感技能和经验方面几乎毫无建树。我们甚至缺少一个课程传统的雏形。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可以用一系列书籍构造一个课程传统。但是至于私人情感,从对于异性特有的激情,到自我意识、利他主义、抱负等更为分散的情感,再到快乐和悲伤等简单的情感,课程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我们把这些视为每个人仅通过生活经历就都可以学到的。固然,历史上的确很少出现过真正的“情感课程”。毫无疑问,自古以来所有文学老师的梦想之一就是学生能从小说对情感的精湛描绘里学习情感。然而,重新阅读一部杰出小说的经历让我们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学习的确是空洞的。你可以在17岁时阅读《安娜·卡列尼娜》或《红楼梦》。但直到你日后亲身经历了文中的某些教训,你才可能对其有深刻的认识。卢梭是对的。最后,我无法从教师的角度出发,针对教育的目的提出一个确凿的结论。教育永无止境,对教育的争论同样永无止境。老师的目标就是赠予。而我们所赠予的东西有一个特殊的品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确,它甚至有时在被给予另一个人的同时能自我增长。想要恰当地回应这样一篇讨论教育宗旨的文章, 这是很简单的:再教一堂课吧。